大時代里的讀書人

包公開篇詞中說，黃河，源遠流長，它孕育出多少燦若星辰的古今人物和令人神往的美妙故事……時代的魅力也在于此，大英雄和小人物匯聚交融在共同的歷史洪流中，或在面朝大海中等待春暖花開，或已喂馬劈柴周游世界，或無視黑夜和黎明只在春天沉浸于野蠻和復仇。我們置身于別無選擇的時代，所以，我們也學著擁抱這個時代。這個時代太陽強烈，水波溫柔，是你我最珍貴的人世間。這個時代的我們苔花如米小，一樣牡丹開。我們不著急自我實現，我們只是隨意地活著，就如河本無岸，流來流去只是隨緣。

讀書就是一種活著的方式。我很欣喜能在活著的時候讀讀書想想事碼碼字，也很慶幸在大時代里能有一張安靜的書桌，做一個恬淡自守默而歡欣的讀書人。但就如我姑娘說的，爸爸讀書時容易情緒激動，甚至怒發沖冠。我讀書時，推窗而聽風聲雨聲，卷冊之間的意氣亦與天地壯美相和。這時，可以負手看天，看那天道無情，想那無情卻被多情惱。我讀書時，振眉而看家事國事，句讀之中的理氣亦與赤膽熱腸相沖。這時，可以欄桿拍遍，想那書生無用，想那生子當如孫仲謀。這種內心的沉雄豪邁與期望的溫柔細膩，就好像劍氣縱橫千萬卻并不能氣沖斗牛，孤舟寒江獨釣卻不能載下許多愁。所以，我在失望落魄中就有了一些麻木，痛也無妨，病也很好，世事如棋干卿何事？

后來，我許久不讀書不買書也不想著顏如玉和黃金屋，只在酒肉之間蹉跎消磨，每天喝得酩酊大醉。這種唇齒之欲確實很好，只要愿意，總能在酒精的麻醉下呼呼睡到天亮，而不必困擾于失眠多夢。我喜歡那種橫著條凳吵吵鬧鬧的地方，許多人舉著酒杯喝得臉紅脖子粗，有相逢意氣的酒氣，有千金散盡還復來的酒話，還有一瓶接著一瓶非要把自己灌倒的酒品。我以前只是讀書，鐘情于句讀和辭章，現在看到的卻是命運和生活，也知曉了許多無法直面的故事和秘聞。我以前很看不上許多人疲勞于生死，也疲憊于生活，就像是生無意義的螻蟻，倒沒在蒿草叢中，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?，F在我也是他們的迷之小弟，在人間煙火處看人間自在，在人間氣息中得人間歡喜。這就好像是醍醐灌頂，通暢百脈全身，排出幼稚淺薄的毒素，戳破幻想夢境的氣泡，終于立身在了地上，站在了穩當處。

這種與書本很遠的生活，卻讓我慢慢想起了讀書，想起隱藏其中的人間情懷。寫書人就是夢醒人，夢醒了就以筆為旗，寫下時代里清潔的精神，寫出汪洋恣肆的北方的河。他們始終與時代為伍，滄浪之水清兮濯我纓，滄浪之水濁兮濯我足。不遠于道，不遠于人，不遠于人間世道的滄桑和苦難，只是在筆力腦力中慢慢斡旋，慢慢轉圜，慢慢為之。他們滿天星斗落人間，遍地英雄下夕煙。那么，我讀書就是在大時代里與他們相遇，就是與他們同行，荷戟于道，不讓于師。我也以他們為師，不求聞達，不為感激，心止于水心素于香心近于書，安安靜靜地做一個大時代里的讀書人。

梁西德